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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天地] 蒙尘:我的名字叫六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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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6 16:30: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jindou315.com 于 2012-9-26 16:41 编辑

      我的名字叫六娃,希望大家都能记住。我生在农村,一个十分偏僻的村庄里。虽然家里贫寒,父亲老实巴交埋头种地,母亲的头脑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不太精明,可是我还是能够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有机会上了本村的小学。不知为何,老师和同学们都说我很笨,是的,他们都没有错,因为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每次黑板上教过的拼音,同学们都能够熟练地默写出来,可是我却笨手笨脚地只会在本子里那些白净的纸张上画出鸡蛋大小的圆圈,还要老师亲自手把手教我写那些最简单的拼音。因此所有老师都看不起我,所有同学都欺负我。每当下午放学,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排队回了家,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们的作业都已经完成,可是我的作业不会写,所以几乎每天下午别人回家后,我都会被老师关在教室里一个黑漆漆的用来藏放洋芋的地窖里面作为警告或者惩罚。所有人都骂我傻,并且说因为我的母亲傻,所以我傻,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的母亲,很多事情我都想不懂,因为我现在只有八岁。比我年岁大的那些男生在校园里人多的地方命令我,让我学狗叫,还要跟在他们后边像狗那样四脚走路,不然他们就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揍我。他们都说我胆小如鼠,很多时候在回家的途中他们就平白无故地欺负我,想骂就骂我,想揍就揍我,有时候还要拳打脚踢,好几次我都是鼻青脸肿地回家。所以我不敢违拗他们的命令,温顺地听从他们颐指气使,那些原本胆小的女生们在旁边大声地讥笑,笑的合不拢嘴,有的还用手指着我狼狈的样子说,看,傻六娃,装的真像狗。接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我没有哭,哭是没有用的,我只能像她们说的那样装得真像狗,然后认真地学狗四脚走路,谁能知道,我的心里当时有多么的难受,可是我无力反抗,在所有人眼里我早已被看做是没人心疼没人关心孤立无援的可怜孩子。放学回家的路上没人跟我作伴,所以我一直都是同他们拉开距离走路。走到半道,他们几个顽皮鬼就不约而同地朝我围了过来,一个胖墩扬手命令我,让我爬下,于是我便乖巧地做了响应,爬倒在满是虚土的路上,另一个瘦鬼又指着我,让我平睡过来,于是我翻身平睡在地面。此时另外三个人已经将一块很大的细沙石板合力抬过来,胖墩和瘦鬼退到旁边,他们三人就将那块巨大的石板横空朝我的肚皮压下来,我真傻了,我的大脑里立刻犹如土崩瓦解,轰鸣的响声在我的耳侧突起,我的气息一阵窜涌之后就是紧张的喘息,我突然想到,是不是这样人就可以死掉。所以我立刻开始发慌,我总算哭了,而且是放开声的嚎哭,多少回我是想哭却又不敢哭。这回终于哭了出来,我心里堆积起来的委屈不知有多少,我发疯似得翻起身来,就近捡起一块坚硬的石头块儿,跑上去就要撒手朝他们砸过去,这下可好,几个野鬼看见这样危险的架势早被吓破了胆,眨眼就跑出去老远。这次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勇敢。此后他们就很少暴力性的欺负我了,只是还在嘴里讥笑我骂我傻娘傻儿子,这就好多了。我只有一个好朋友名字叫周浩,他腿脚半残,只能两脚跛足行走,他父亲曾为他的病四处奔波求医,可是都没有得到好的治疗方案。现在我们都读一年级,同在一个班里,所以每天放学后,我都会陪他一起走路,很高兴我有了朋友,因此我以后再也不会独自走在路上。是的,我们两个关系很好,可是他脾气特别恶劣,动不动就给人发火,即便这样,我们还是继续作为好朋友。中午放学,其他同学都陆续回家了,只有我们两个还在那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上缓步行走。从校园里起身,需要下一道坡,跨过一条小河,再上了对面洼上那道坡,这才算到了平坦的大路。所以每次无论下坡还是上洼,我都要背着他走,没有办法,要是让他自己走,那可太慢太慢了。从学校到他家正常情况大约需要步行半个小时,可是他这种情况需要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样子。走到他家硷畔底下,还得我背着他爬上那道十分陡立的长坡。所以不管春夏秋冬还是冰天雪地,我都是这样跟周浩挺过来的。今年春上他父亲从很远的外地回来,给他带了些昂贵的牛骨髓补养身体,这让很多同学都感到周浩很牛,吃的这么好的东西。他父亲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大城市医院专家给开的偏方,医生说还要捕蛇吃肉,于是我每天放学路上就留神路边的杂草丛里,或者看路面的虚土上有没有留下蛇爬过的痕迹。手里提着一个空烧酒瓶子,只要碰到有蛇就用手捏住它的脖颈处,将它的头塞进烧酒瓶口里,毫不费力就可以将它装进瓶子。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抓住蛇的尾巴将它提到空中照圈甩几个来回,然后它就像被注了**那样纹丝不动了任你摆布。被装在瓶子里的蛇拿回去后就给周浩的父亲灌些烧酒,说这叫制造蛇药,过段时间被醉好的蛇已经死掉,但它就可以用来吃了,大补。我和周浩的这种日子很快就过去两年,我们同时上了三年级。可是这时,周浩的腿脚病情更加严重了,连走路的功夫都已经不济。不得已他的母亲给他买了一辆低位自行车,每天早晚上下学都由他母亲接送,上坡下洼仍旧由我来背着他走。某天下雨,我回家后已经很晚,我的父母出山务农尚未回来。猪圈里养的那头肥猪已经饿得哼哼直叫,弟弟出去玩耍不见踪影。我只好用盆子将母亲早已备好的猪食掏了几大勺,匆忙来到猪圈口,用手搬开拦在猪圈口的那块巨大的方形石板,一不小心,手里扳住的石板边沿滑了出去,只听到咔嚓一声巨响,随着猪食盆子落地,我的右手拇指的半截遽然掉到我眼下的地面上,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流遍我的右手,我失声嚎哭,慌得不知所措,本能地抓起一把地面上的黄土敷在那剩余的半截拇指上淌血的部位,蹲在那个猪圈口一直哭,一直哭,可是破口处的血还是不停地流出。这时弟弟从硷畔上来,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急的六神无主,跑进家门翻出来一块陈旧的纱布,赶忙过来替我裹住还在流血的那半截指头,在万事恍惚中,我忘记了父母出山回来后的场景,忘记了我手上的血水是怎样被止住的,忘记了我在随之而来的疼痛中是如何挺过来的,总之,我的拇指现在只有半截,但是从那时起,愚笨的我,内心里埋藏了更多的疼痛,在学校里,我看到了比以前更多的冷嘲热讽,他们开始叫我是三等残废,说我是个残疾人。我又开始麻木地忍受这一切的不幸,我没有理由去指责别人对我的说三道四,我更没有能力摆脱这些天意的嘲弄,我只能张开怀抱无奈的说,我愿意接受这样的不公,愿意接受坠地以来上天给予我的所有馈赠,无论是幸运的阳光还是不幸冰雹,都一并朝我砸过来吧。弟弟也要上学了,看来我们真的没有什么不幸的借口,为此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可是周浩却两天没来学校了,这是为何。那天我回家路上听人说,周浩太大逆不道,自己不能走路了就把所有的急火都撒给他那个年迈的奶奶,怎么回事呢,周浩脾气极为暴躁,这是众所周知的。他看完了电视剧包青天就学开了包拯的官样,坐在自家院子里的一只高凳上,手里拿着一柄生锈的破铁勺,指教面前那个特别疼爱他的奶奶,让他奶奶学习大臣的样子给他跪拜,不然就拿铁勺甩过去砸她。谁都知道,他奶奶有多么的疼她,就老泪纵横地给他跪在了面前,他口中还乐呵呵地喊道,平身。结果不一会这事就给他父亲知晓了,他父亲怎能不火冒三丈,当时就要拉着周浩往沟里扔,他奶奶却还是阻挡,指着他父亲的脸面破口大骂,说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要舍得往沟里扔。哪能如何,因此他的父亲给妥协了,但是不准他以后上学。听了这事我也背地里暗骂周浩要折寿,太过不肖。但是没过几天,周浩就又来上学了,这也并不稀奇。可喜我们越来越热闹了,我,周浩,还有我的弟弟,每天放学我们都在一起。今天刚下过秋雨,中午放学我和弟弟将周浩送回家后高高兴兴地朝后山走去,那山里面就有我们的家,到家要经过一座坝梁。路上弟弟就喊着说上学不好,没放学就饿得受不住了,弟弟问我饿不饿,我说当然饿了,于是我们便加快脚步,想着早点回去吃饭。在经过一座土神庙后就是离家不远的那座大坝,翻过坝梁,那就是平坦的坝地,因为刚下过秋雨,所以坝里面多少有些积水,走起路来都生怕滑上一跤。刚进坝地,弟弟就戳了我一把,指着那边搁在地面的一根断掉的电线,说可以剥下电线的橡皮管拿来喝水,我也没想太多,就被弟弟拉着跑过去。等我刚将地面的电线头捡在手里,我就感觉浑身嗖的一下,灼热的感觉已经彻底将我控制,我仅有的意识只是胸膛里火热火热,我已经倒在地上的泥潭里,恍惚中我看到弟弟在一步之远处拿着一根不长的木棍子向我伸过来,使尽全力要挑开我黏在手中的电线,可是已经太晚了,我只觉得浑身乏力,又看到弟弟歇斯底里的哭喊,趴在旁边的湿地上,双手抓起地上的泥团朝我身上掼,我似乎想说,亲爱的弟弟,没用的,哥走了,永远见不上你们了,可是我抑制不住体内的痛苦,我难受,我浑身绞痛,从里到外的滚烫,我在地上翻滚,像一个炽热的火球在泥潭里乱滚,弟弟还在发狂的哭叫,我看到他满脸都是泥土,手还在不停地抓,他想拉我回去。可是弟弟,已经无力回天了,你们保重吧,照顾好爸爸妈妈,我的亲人们,永别啦,我带着不幸来到世上,带着饥饿在痛苦中消失,这就是我的命运。我能够留给你们的,只有这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这具承载了你们恩重如山的身体,此刻,我在痛苦的挣扎中闭上了干涸的眼睛。这一年是一九九七年,我12岁,死在了回家途中离我家很近的那座坝地。没多久家人就给我举办了丧事,母亲坐在硷畔上哭的天昏地暗,咒骂了我的不幸和我的粗心大意。第二年母亲又给家里生了一个弟弟,全村人都说那是我转世投胎的结果,可是弟弟真的成了傻瓜,他一年大似一年,还是不会说话,几年后他长大了,果真是一个啥都不懂的傻瓜。周浩已经完全丧失了行走的能力,所以也辍学在家,每天坐在自家窗台前的一张单座沙发里,看着日子就这么从天空划过,然后一去不回。我的大弟也不再上学了,听父亲的话外出去学汽车修理工。2005年秋天,周浩已经发瘦到了皮包骨头,他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就在那个秋天,一个下午他突然对父亲说,他感觉很不舒服,怕是要生病了。疾病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已经到了垂危的境况,他父亲赶紧将他送往县城的医院,可是没等到他们进入医院门口,周浩就已经烟气了。我只记得,曾经很长的时间是我背着他上学回家,风里雨里,把我累得汗流浃背,就好像那是我的职责似的,只记得我们还坐过同桌,只记得那时我们都是天真的小孩子,可是多年后的今天,我早已尸骨无存,那些痛苦的欢乐的记忆却永远留在我生活过的地方。我还知道,在周浩去世后的几年间,我的弟弟娶过了媳妇,而且生了个男孩,这件事肯定使得我们全家人异样的欢喜,可是谁又能想到,孩子刚满月的时候突然就夭折了,最终也没有明白是什么原因。不过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年,我的弟弟又添了新丁,也是个男孩,这让我在天国里也感到十分欣慰。我的那个傻瓜弟弟也已经长大,然而他只懂得吃喝拉撒,除了这些他还可以做什么。最近几年里我感到非常孤单,因为我的家人全都出门在外打工去了,在北部的一个煤矿里面,虽然大弟自立开了,自己在外面凑合着开了一个小小的面馆,还是可以勉强生活的。母亲却还要拉扯着我的傻弟弟在父亲干活的煤矿附近捡破烂过日子。不幸的是,三年前我的父亲在煤矿的机器里面被绞了进去,面目全非,我们就被这样的波折搞得家破人亡,让我在天国里都感到悲痛欲绝。弟弟和母亲向那家煤矿索要了一笔赔偿,这笔赔偿款可以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因此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聊以自慰的事情。我以雄阔的怀抱去热爱过那个令我胆寒的世间,纵使有许多种难以战胜的险阻,我始终想要坚强的活下去,可是天命如此,将我的热情连同我的生命一并投进了阴曹地府,我的灵魂只好借寄在那永不停息的宇宙间,感同身受地遭遇着大家的不幸,全心全意地深爱着大地上的万物生息,偈读天意。多年前,我还是一个没有睁开眼睛的孩子,那时的我,向往着,欣羡着,人世间的五光十色,和每一只玲珑剔透的瞳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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